一场灭绝人性的火灾,两个幸存的孤儿,长达 19 年的漫长复仇。
三起震惊一时的大案,六名凶残狡诈的歹徒,彼此盘根错节,相互间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精心策划,巧妙栽赃,甚至将负责侦缉工作的我推向死亡边缘。
……
我被调到滨河市刑侦支队的第二年,有天快下班的时候,接到清河街派出所副所长齐勇的电话,说辖区发生命案。
挂掉电话后,我立刻招呼同事赶往齐勇口中的命案现场。
命案现场是清河街附近的居民自建房。
刚到地方,就看到不少群众围在警戒线外看热闹,旁边还停着法医室的车。
我挤过人群,找到齐勇询问: 什么情况,法医怎么提前来了?
齐勇道: 小案子,看上去应该是自杀。联系完你,我顺手给法医室打了个电话。如果鉴定结果属于自杀,那咱走个程序,都能早点下班。我晚上还约了相亲对象吃饭哩。
见齐勇说得轻松,我不禁皱眉: 什么叫看上去应该是自杀?
我让最先发现命案的楚河和你说吧。
齐勇叫来不远处的年轻辅警介绍道:
这是楚河,我们所的辅警。楚河,这位是刑侦队李清泉李警官,你和他汇报下情况。
楚河跑过来道: 李警官,最近不是人口普查嘛,我是负责这片区的。哎,你不知道,我们做辅警的有多不容易……
我抬手打断了楚河的长篇大论。
说重点。
楚河忙道: 普查到这家的时候,我敲门没人应。原以为是家里没人,但无意间从窗户看见人倒在地上。我觉得不对劲,就破窗进入,结果发现人已经没救了。
你大概几点破窗进去的?
五点左右吧。
我看了一眼正在屋里忙活的法医和技术科同事,再次对楚河问道:
在你破窗之前,可注意到屋里有其他异常情况?
没有。我进去后发现人已经没气了,就立刻退出房间,给所里打电话。现场除了我砸碎的玻璃窗,基本没破坏。
那这家人的信息你有吗?
我继续询问。
楚河从包里拿出普查记录,翻到相应的那一页递给我。
户主叫刘兴,男,46 岁,未婚,无父母子女、无固定职业,一个人住。
我接过记录看了看,对楚河道: 你先去旁边等一下,一会可能还有问题需要你配合。
等楚河走远,我转头对齐勇交代道: 下班的事不急。毕竟是人命案,我们需要勘查现场,才能下结论。
齐勇耸了耸肩: 行,我组织人手维持秩序,你们尽快勘查。
我点了点头,径直走进死了人的房间。
死者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旁边丢着十几支胰岛素注射针头,还有一些被拆开的药盒。
法医室的副主任燕俊良见我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李,来了。
我随口应了声,问道: 能确定大致的死亡时间和原因吗?
燕俊良哭笑不得地说道: 还以为多大事,齐勇那家伙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结果来了一看,敢情是自杀。
为什么认定是自杀?
我追问道。
燕俊良还没说话,一旁的年轻女助理突然起身道:
死者是注入了过量的胰岛素导致死亡的。结合我们刚对死者进行的初步检查,能确定死者患有糖尿病。但糖尿病患者应该都清楚胰岛素过量的后果,他一次性注射了十几支,也未在注射后拨打求救电话,想来是一心寻死。当然了,这只是我们法医鉴定的结果,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那是你们刑侦队的事。
这位是?
看着侃侃而谈的年轻女孩,我很好奇。
毕竟我们刑侦和法医打交道最多,市法医室的法医我都见过,但眼前的女孩很面生。
她叫韩秋彤,我们法医室刚来的新人。别看她年轻,可是实打实的高材生。
燕俊良说完,指着我介绍道:
秋彤,这位是咱市刑侦队的李清泉警官,大名鼎鼎的神探。你们认识一下,以后少不了打交道。
听到是法医室来的新人,我主动伸出手示好。
哪知韩秋彤甩都不甩我一眼,再次弯腰收集起地上的药盒。
燕俊良尴尬地笑道: 别介意,她就这样,人美性子冷,不过技术没的说,估计明年就能晋升副主任法医,和我平级了。
我打了个哈哈,转身走到负责技术勘验的孙杨旁边问道: 有发现没?
有点问题,但不确定。
孙杨将证物袋中的死者手机递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死者手机上没检测到任何指纹。
嗯?
我急忙接过证物袋,仔细地端详着死者的手机屏幕。
一名合格的刑侦,除了要有敏锐的直觉,还要具备见微知著的洞察力。
就拿死者手机上没有任何指纹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正常情况,只要手机被使用过,都会留下指纹。即便经常擦拭屏幕,手机壳上也应该能采集到指纹。
但偏偏死者的手机上提取不到任何指纹
这说明死者压根不是自杀,而是被人谋杀
尽管那个凶手的手段很高明,谋杀刘兴后,还将现场伪装成刘兴寻死自杀的样子,可他百密一疏——他把现场痕迹处理得太好
这是他最大的败笔。
想到这里,我隔着窗子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维持秩序的楚河。
会是他吗?
他是第一个发现命案现场的人,也是最先破窗进入的人。
这个想法在我脑海中升起后,久久不能平息。
我对孙杨使了个眼色: 检查下胰岛素针头还有那些药盒。
明白。
孙杨心领神会地向韩秋彤走了过去。
我也走到正处理刘兴尸体的燕俊良身边。
燕主任,麻烦你个事,尽快安排尸检,确定下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
燕俊良笑道: 咋追得那么急,难道你怀疑是凶杀?
不确定,等结果出来再说。
行吧,今晚我让人加个班,尽量明天给你结果。
我连忙道谢,又和燕俊良打了几句哈哈,就催着他赶紧回去干活。
然而就在燕俊良、韩秋彤他们将刘兴尸体运上车的时候,我却注意到一直冷冰冰的韩秋彤竟然在上车前主动对楚河招手,脸上还挂满了笑。
见此情况,我不禁纳闷——难道他们认识?
虽然我很好奇韩秋彤和楚河的关系,可现在案子更重要。
刘兴的尸体被拉走后,我又对室内各个房间进行了仔细的勘验,发现刘兴死亡的房间,除了楚河破开的窗口,其他地方基本完好,无破坏痕迹。
最让我不解的是——整个房间除了楚河的脚印,连死者刘兴的都没有,基本能断定凶手在行凶后,对凶案现场进行过大规模的清理。
等检查到室外的时候,我发现死者刘兴所居住的自建房东墙上,也有同样被清理过的迹象。
由此可以推断,凶手或许是翻墙进来的。
只是我想不通,凶手大费周章地翻墙越户,进行有预谋的凶杀,到底图什么?
因为根据我们的勘查,命案现场除了刘兴遇害,家里的现金都在,可以判断凶手杀人并不是图财。
但如果是仇杀的话,他为什么会翻看刘兴的手机?
难道手机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时间,我感觉整起案件像是被笼上浓浓的迷雾,处处是疑点。
我在刘兴家中忙活了两三个小时,收队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
齐勇见我出来,哭丧着脸道: 老李,你可算出来了,不是说好尽快吗,我的约会彻底黄了。
我鄙夷道: 出息还人民警察呢,是你的约会重要,还是案子重要?
案子重要。
齐勇说完,又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我的约会也重要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三十出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妈可是扬言今年再不结婚,就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见齐勇抱怨个没完,我连忙求饶。
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虽然分属不同部门,却也经常见面。
齐勇老妈催婚的事,可是在我们整个系统都传遍了。
要是让他妈知道我搅黄了齐勇的约会,估计明天就能杀到我办公室指着鼻子骂。
在我保证回头给他介绍几个不错的女孩后,齐勇才停了唠叨,领着清河街派出所的民辅警驱车离去。
我盯着跟随警车离去的楚河,几次想要开口,最后都忍了下来。
毕竟楚河不管怎么说,也是辅警,算我们系统的自己人。
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把他扣押讯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尤其是真到最后证实和楚河无关,那传出去对我的影响也不好。
最终我目送楚河离去,领着一起来的同事赶回支队。
回到办公室后,我立刻组织人手对刘兴的社会关系、社会背景、通信记录等进行调查。
在大数据年代,我们公安系统想要查一个人,非常简单。
只是短短的半个小时,刘兴的一切都被查清。
刘兴,男,46 岁,滨河市本地人。单身,无固定职业,常年混迹于牌场和足浴店,有刑事案底,早年间因过失纵火罪被判九年六个月。
然而查得越清,我越纳闷。
因为以我多年经验来看,像刘兴这样的中年混混,早就摸清社会规律,不会轻易招惹心狠手辣的人;他自己本身也没什么能够被人觊觎的钱财,不至于因钱被杀。即便是和其他混混发生口角,遭到报复性杀害,谋杀他的凶手也不应该具备如此缜密的反侦查能力。
这就让人头疼了。
会是什么原因导致刘兴被谋杀呢?
根据我们对现场的调查,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导致刘兴死亡的胰岛素,是在他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注射进去的。
这点足以排除刘兴是被迫注射过量胰岛素致死的可能。
可如果刘兴不是被谋杀,那怎么解释他的手机上没有提取任何指纹?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时候,孙杨敲门进来,将一份检验报告摆到桌上。
李哥,和你预料的一样,那些胰岛素注射针头及药盒上面都无法提取到任何指纹,室内除了楚河的足迹外,再没其他足迹,连死者刘兴的都没有。说明凶手在作案后清理过现场。可能在楚河破窗进入之前,所有的痕迹就被清理过。
呵呵,这是聪明过头了。
看完孙杨拿来的检验报告,我不禁冷笑。
孙杨道: 确实是聪明过头了。哪怕他随便拿刘兴的手在上面按几下,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破绽。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像胰岛素这种药物注射后,不会快速致死,他是怎么做到让刘兴老老实实等死的。
这……
我被问住了。
是啊。
注射过量的胰岛素,是可能使患者出现意识障碍、惊厥,以及暂时性或永久性的脑损伤。如果抢救不及时,甚至可能导致死亡。
但这是需要过程的。
如果刘兴是被人谋杀,那在这个漫长的死亡过程中,刘兴为什么不求救?
根据我们对现场的勘验,刘兴死亡的时候,防盗门完好、家具完好,除了那扇被楚河破开的窗子外,基本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刘兴也没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留下任何线索。
难道他是心甘情愿死的?
不应该啊。
一个坐了将近十年牢的老混混,多少都有点小聪明。如果被人谋杀,肯定会因心中的不甘和怨念,多多少少留下一点线索。
但偏偏什么线索都没有。
除非……
他在被注射胰岛素之前,人身就被控制。
想到这里,我立刻拨通法医室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是韩秋彤的声音。
在听到我要求对刘兴进行伤痕检验的时候,韩秋彤依旧冷冰冰地说道: 这点不用你交代,我们是专业的等着吧,明天给你结果。
……
被挂电话后,我尴尬地放下手机。
不知道为何,两次和韩秋彤交流,我都有种自己欠她钱的感觉。
对面,孙杨已经就刘兴的死亡进行大胆猜测。
李哥,你说那些指纹会不会是刘兴自己抹去的?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孙杨,对他的脑洞很好奇。
孙杨两手一摊: 这还不简单。可能是他自己准备自杀,然后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又故意把手机、药盒、注射器上的指纹抹去。目的是混淆视听,想等我们刑侦介入后,让我们误以为他是被人谋杀的。所谓的『凶手没留下线索』,其实就是刘兴误导我们的手段。
我嗤笑道: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一个命都不要的人,还想达成什么目的?
孙杨想都不想地说道: 骗保呗。这年头有些人为了骗保,什么招都想得出来。毕竟刘兴家门口的监控咱看过了,今天一整天,除了那个叫楚河的辅警在下午五点左右进去过一次,再没人进去过。既然没人去过他家,怎么行凶?
……
我指着电脑上刚刚查到的刘兴资料道:
自己看,他都没买任何保险,连父母子女也没有,骗什么保?再说,监控看不到人,就能确定没人行凶吗?你别忘了,咱检查院子的时候,东墙有被清理的痕迹,那地方可是监控死角。
见孙杨无话可说,我丢了根烟过去,又给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缓缓说道: 尽快破解刘兴的手机。凶手翻看过手机,说明手机上一定有他要找的东西。
孙杨起身拿起证物袋,临走的时候,突然转头问道:
李哥,既然手机上有凶手要找的东西,那凶手有时间清理手机上的指纹,干吗不直接拿走手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滚这么想知道,那就抓紧时间破案,等逮住凶手了你自己问他啊
我拿起桌上的废纸砸了过去。
这家伙,一点眼力见儿没有。
几点了,不抓紧干完活睡觉,就知道问问问。
孙杨躲闪着跑了出去,我也坐回椅子,慢慢抽着烟,脑子里却是刚刚孙杨提出的问题。
是啊。
凶手既然有时间清理指纹,为什么不拿走手机?
如果他是一个心思缜密,且具有一定反侦查能力的悍匪,知道拿走手机会引起我们怀疑,那他也应该知道——清理掉所有指纹,同样会引起我们的怀疑。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与其费时费力清理手机、药盒、注射针头上的指纹,打扫室内的遗留痕迹,还不如拿走手机直截了当。
毕竟手机被拿走,办案人员或许还会理解为刘兴的手机丢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都是疑点。
可如果凶手是故意留下手机,又故意清理掉手机上的指纹及打扫室内遗留痕迹,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凶手反侦查能力不足,以为抹掉指纹就能躲避侦查?
还是凶手在有意地引导我们,往他想要我们调查的方向调查?
我越想越头疼。
因为刘兴的死亡,看上去像自杀,却又处处透着谋杀的可能。
或许像孙杨最开始猜的那样——刘兴的死,是自杀;所有的指纹及室内打扫,也是刘兴自己干的,其目的就是让我们以为他是被人谋杀的,以便达到某种目的。
也或许和我猜的那样——刘兴是被谋杀的,而凶手之所以留下这么多的破绽,其实是故意引导我们调查的方向。
但不管哪种可能,只要调查结果出来,就会水落石出。
午夜十二点左右。
我正在值班室休息,孙杨再次敲开门,兴奋地说道:
查到了,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
听到孙杨兴奋的声音,我一骨碌爬起。
孙杨举着手中的文件道: 刚破解了刘兴的手机密码,我们调取到刘兴的通信记录,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李哥,你猜猜是什么事。
我瞪了一眼: 少卖关子,快说。
孙杨这才收了嬉笑,正色道: 我们发现刘兴的通讯录里有一个备注『华子』的人,他每个月一号会固定打一次电话。但就在今天下午三点十二分,他又给对方打了一次电话,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完,孙杨又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根据我们对刘兴手机号从开通至今数年的历史通话记录调取,发现刘兴每次给华子打个电话的通话时间都在一分钟以内。可今天是月中,他打给华子的通话时长足足五分半。我怀疑那个叫『华子』的人,就是破案的关键。
我闻言一震: 那还等什么,立刻传唤啊。
孙杨叹了口气: 打电话了,对方手机关机。我刚调了机主的身份信息,机主叫『彭华』,咱市开钢材店的,已经安排人上门传唤了。
嗯?
我心中咯噔一下,总有一种要出事的感觉。
果然。
就在二十分钟后,前去上门传唤的警员打来电话回复。
彭华不在家。
根据彭华妻子宋兰的交代,彭华下午接了个电话后,就怒气冲冲地出门,至今未归。
听完汇报,我再没睡意,立刻安排人手调取监控,查看彭华出门后的行踪。
很快,根据天网监控显示,彭华下午三点半出门后,先去了银行,然后驱车直奔清河附近。
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是彭华消失在清河河堤附近,然后一直没有出来。
看到这里,我坐不住了,拿起衣服就往外走。
去河边。
孙杨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
就在我刚上车,准备给巡防队打电话,让巡防队警员帮忙赶往清河附近沿河搜索的时候,手机响了。
又是齐勇打来的。
齐勇的声音透着急切: 老李,睡没?快来清河公园,我们在河边发现一名溺水男子,人已死亡。
清河公园
溺水男子
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彭华出事了。
果然。
等我带着人火急火燎赶到清河公园的时候,就看到清河街派出所十几名民辅警连同副所长齐勇正打着强光手电,聚拢在河堤旁边。
而那个溺水死亡的男子,正是我要找的彭华。
彭华死了
死在我刚准备传唤他的时候。
这是巧合,还是意外?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对齐勇问道: 谁报的警?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谁?
齐勇还没说话,楚河已经主动走了出来。
报告李队,是我。
又是你?
我双眼微眯,紧紧地盯着低眉顺眼的楚河。
楚河耷拉着脑袋,小声抱怨: 我也不想啊,这倒霉催的,一天撞上俩死人,晦气得很。赶明个我一定去庙里拜拜。
我直勾勾地看着楚河的眼睛,质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巡逻的时候。
楚河说完,突然指向身后。
我和大强、二饼三人一块巡逻,巡到清河公园的时候,我尿急,想找个地方放水,刚到河边就看到他了。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被楚河指着的两名辅警立刻点头。
叫大强的辅警更是说道: 报告李支,当时是我们仨一起巡逻。楚河说要上厕所,刚去没两分钟就叫了起来。我和二饼第一时间冲过来,就看到他漂在水上。
我又问了三人几个问题,确定三人从离开刘兴家后,就出来日常巡逻,中途没有人单独行动,紧绷的心弦才得以放松。
因为身为刑侦,尤其是坐在滨河市刑侦支队的岗位上,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警队内部人员和命案扯上关系。
毕竟两年前的滨河市,可是闹出了震惊全国的灭门大案。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制造灭门案的歹徒秦风,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又顺手将滨河系统内多名要员拉下马的。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应该感谢秦风。要不是他将滨河市前刑侦支队长陈俊伟搞下台,我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可相对于所谓的感激,我更想亲手抓住至今潜逃在外、臭名昭著的高智商罪犯秦风
不光是为了升职,更是为了维护我心中的正义
但现在不是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因为刘兴命案中的关键线索人物彭华死了
死在我刚找到线索的时候
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两起命案,还极有可能是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我很清楚查不出结果,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我立刻吩咐齐勇安排人手从上游开始沿河警戒,防止有围观群众破坏现场;同时给法医室打去电话。
凌晨两点左右,法医室的车赶来。
带队是下午刚遇见的冰美人韩秋彤。
她神色憔悴,透着不满。
但毕竟是本职工作,韩秋彤也没说什么,简单地检查尸体后,就让人将尸体放上车,说要带回去尸检。
临走的时候,韩秋彤对被我刻意留在身边的楚河说道: 今晚要通宵,明天估计没时间陪你逛街了。
知道了。
楚河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见状,我故意推了推楚河: 小伙子脾气要改,怎么能这么和女朋友说话?
话音刚落,韩秋彤瞪了我一眼,转身上车。
楚河翻了个白眼: 李支,你打哪听的小道消息?她是我妹,可不是什么女朋友。
你妹?
我一愣。
一旁的齐勇哈哈大笑: 搞错了吧。彤彤真是他妹。不光是他妹,还是我妹。
呃……你们这关系够复杂的。
我无语。
齐勇嘿嘿发笑: 我们仨打小一起玩大的,快二十年的感情了。你懂的,熟人不好下手,不然我早追彤彤那丫头了,哪至于天天被我妈逼婚。
齐勇说完,还极热切地给我详细介绍了他们三人的关系。
据齐勇说,他家和韩秋彤家是邻居;至于楚河,则是他们家附近福利院的孤儿。
因为玩得来,三人从小到大几乎形影不离。就连楚河的辅警工作,都是他当上副所长后安排的。
在讲完三人的关系后,齐勇还讨好地说道: 李哥,这事你可别往外传。我给楚河安排工作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懂。
我点了点头,表示不会往外说。
毕竟齐勇年纪轻轻能坐到副所长的位置上,也是有一定能力的。在工作之余,利用自己手中的便利,在没有经济输送的情况下安排发小做辅警,也不是什么大的违纪行为。
就在我和齐勇说笑的工夫,孙杨拎着一个黑色的书包跑了过来。
李哥,钱,一书包的钱
听到一书包的钱,我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一把抢过书包打开。
满满一书包的钱
而且这个黑色的书包,正是刚刚我们通过天网监控追踪彭华时,看到彭华去银行所背的书包。
那一刻,我瞬间意识到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
因为凶手杀害彭华后,并未拿走彭华所带的现金。
这说明凶手杀害彭华和目的,和杀害刘兴一样,都不是图财。
既然不是图财,那就是仇杀了。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什么样的心态,能让凶手在短短一天之内,接连杀害两人,并面对几十万的现金毫不动心的?
在意识到刘兴和彭华的死,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后,我不淡定了。
我怕这又是一起有预谋的连环命案。
我怕刘兴、彭华的死只是开端,后面可能还会发生更多命案
我更怕我刚坐上滨河市刑侦支队长的位置,还没暖热乎,就被搞下去。
毕竟两年前,就在滨河、就在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实打实地发生过堪称完美的连环灭门案。
在那起令人发指的凶案中,前刑侦支队长陈俊伟、前法医室的主任岳丽娜,连同市精神病院院长,及省厅专案组多名工作人员,不是身陷囹圄,就是被一撸到底。
查现在就给我查
附近所有的监控,给我一帧一帧地看;刘兴、彭华所有的通话记录、社会关系,给我一个一个地查
我用近乎咆哮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叫着。
旁边的孙杨、齐勇、楚河,还有一些警务人员都被吓了一跳。
齐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面对火气正盛的我,又忍了下去,悄悄对清河街派出所的民辅警安排着工作。
孙杨道: 那要不要先传唤宋兰?她是彭华的老婆,多少应该知道点彭华的事。
我亲自去
一想到这可能又是一起连环命案,我困意全无,亲自带队赶往彭华的家中。
赶到彭华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原本,我以为继刘兴、彭华死后,宋兰可能会遭遇不测,心急如焚。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等我们赶到彭华家敲开门后,发现宋兰活得好好的。只是被我们扰了清梦,满脸怒火。
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能半夜打扰人睡觉吗?你们找彭华,自己去找啊。不是和你们说了吗?彭华没回来没回来
宋兰脾气火暴,上来就对着我们一顿吼。
直到孙杨说: 你老公死了,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他的尸体,极可能是被人谋杀的。脾气暴躁的宋兰这才瞬间变脸,难以置信地惊呼: 不可能我老公平时没得罪过人,怎么会有人杀他?
我叹了口气: 抱歉,知道你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但这是事实。宋女士,现在我负责你老公的案子,还请你配合回答一些问题。
宋兰在确定我没骗她后,直接两眼一闭,嘎地一下晕了过去。
见状,我连忙拨打 120,同时让孙杨带着人全程保护宋兰,确定在她接受讯问之前,不出任何意外。
随后,我又急急忙忙驱车赶回支队,亲自盯着天网监控的盘查进度。
很遗憾。
经过数小时的查看,并未从监控上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因为彭华溺亡的河段,恰恰是监控的缺失区。
而且在对周边监控进行排查后,可以确定从彭华进入那段河堤后,并未有人经过。
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是通过潜泳的方式潜入河堤,杀害彭华,然后抛尸水中的。
但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一切要等尸检报告出来后才能下定论。
上午十点。
我硬撑着疲惫的身体,等来了刘兴、彭华的尸检报告。
只是结果让我很失望
刘兴的死亡时间为昨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死因为胰岛素过量,身体不存在殴打痕迹,可以排除遭人胁迫,注射过量胰岛素的可能。
而彭华的死亡时间为昨天下午七点左右,死因是溺亡,身体也没有殴打痕迹,体内也未检测到致幻、致昏迷等精神类药物的成分。
面对眼前排除了所有他杀可能的尸检报告,我一度陷入自我怀疑,怀疑是我想多了。
或许刘兴的死,就是他自己所为,而那些被清理过的痕迹,也都是刘兴自己干的,目的就是混淆视听,让我们以为他是被谋杀的。
而彭华,说不定是他自己不小心跌落水中,意外溺亡。
然而这些猜测压根站不住脚。
毕竟那么多的痕迹,无不表明刘兴和彭华的死,是遭人谋杀;只是那个凶手作案手段太过高明,高明到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可如果有凶手,尸检为什么查不出任何原因?
难道尸检报告有假?
不过这种可能极小。
因为自从两年前的灭门案被查清后,坐实前法医室主任岳丽娜存在篡改尸检报告的违法行为后,法医室就成了重点监督对象,所有的尸检报告不光要三名法医同时签字确认,还要层层审查,最后才会发给我们刑侦支队。
所以我眼前的尸检报告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问题就来了。
如果尸检报告没问题,而刘兴和彭华的死又是被人谋杀,那凶手是怎么做到让两人乖乖等死不求救的?
想不通,我想不通
办公室里,我急得抓耳挠腮,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闷烟。
我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陈俊伟,像他之前侦缉灭门案时被秦风牵着鼻子走那样,被谋杀刘兴和彭华的凶手牵着鼻子走。
但仔细想想,我还挺羡慕陈俊伟。
至少陈俊伟在侦缉灭门案的时候,狡猾的秦风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面前,引导他办案。
尽管当时秦风透露出来的信息真假参半,但至少有调查的方向。
可现在的我呢?
已有的线索自相矛盾,导致我连丝毫的头绪都没有
唯一可能提供有用信息的宋兰,还因接受不了老公被杀的事实昏迷不醒。
头痛
说真的,一天之内,接连发生两起命案,还极有可能是有预谋的仇杀,这让我有些后悔调来滨河了。
如果我没调过来的话,就不会碰上这些麻头皮的案子。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谁让我已经坐在滨河市刑侦支队长的位置上了呢。
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心调查,争取不步前刑侦支队长陈俊伟的后尘。
于是,我强打精神安排各项侦缉工作,硬撑到中午饭点。
在单位食堂吃饭的时候,我给孙杨打了个电话,询问宋兰的情况。在得知宋兰刚刚苏醒,但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后,我打算吃完饭后先补个觉。
临睡之前,我特意交代技术部门的同事,对两处命案现场进行二次勘验,然后才忧心忡忡地去休息室睡觉。
正睡得迷迷糊糊,我被人摇醒。
李哥,醒醒。
李哥,醒醒。
将近三十小时没睡觉的我,睡得很沉。
但心忧案情的我,在被唤醒后,瞬间恢复精神,对叫醒我的小刘问道: 查到线索了?
小刘拿着厚厚的一沓口供笔录,道: 有进展。根据我们对经常和刘兴一起打牌的牌友讯问,得知刘兴虽然没有固定职业,但每个月一号都有一笔现金进账。我认为这和咱们之前调查到『刘兴每个月一号给彭华打电话的线索』可能有所关联。
废话,肯定有关联。一个没有固定职业的人,还能过得衣食无忧,铁定是彭华有什么把柄在刘兴手中,不得已每个月给刘兴拿钱息事宁人。
作为刑侦人,我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毕竟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社会,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要是刘兴手里没有彭华的把柄,怎么可能每个月从彭华那拿钱。
但刘兴到底掌握了彭华什么把柄,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小刘道: 李哥,你说会不会和当年的纵火案有关?
纵火案吗?
我眉头紧皱,回想着昨天调取到的刘兴资料。
卷宗记载,十九年前发生在滨河市的纵火案,是因为刘兴喝醉了酒,将烟头丢到居民楼电表箱内,引起电打火,最终导致电气火灾。
在那场火灾中,本市居民唐恒一家三口丧命。最后刘兴因过失纵火罪被依法批捕,判刑九年半。
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刘兴也出狱将近十年了。
而且昨天命案发生后,我就研究过当年的火灾侦缉卷宗,上面清楚地记载着全部侦缉过程,以及火灾的原委。导致火灾的罪魁祸首刘兴对自己酒后过失也供认不讳,并未提及是受他人指使。
但现在看来——彭华是否涉嫌参与制造那场火灾,这是一个值得商榷,又难以追查的问题。
毕竟——纵火案已经过去十九年。
十九年,如此漫长的时间,就算彭华真是当时的肇事者之一,也不太可能因同一个错误被刘兴牵制十九年之久。这其中必定还有其他的隐情和因素在起着作用。
想到这里,我立刻拿起衣服直奔医院寻找宋兰。
病房内,已经恢复正常的宋兰正在哭号,叫着孩子快结婚了,老公却没看到,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那么狠心,对自己老公下手。
我安抚了她好长一会儿,才询问道: 宋女士,你认识刘兴吗?
刘兴?难道是刘兴干的?
宋兰火气噌地一下上来了,就要下床去找刘兴拼命。
我急忙拉住她,并说: 刘兴已经死了,死在你老公遇害之前。他可能也是被人谋杀的。现在我们刑侦正全力侦缉,如果想为你老公讨回公道的话,还请你配合。
听到刘兴也被杀了,宋兰张了张嘴,呢喃道: 我就知道他们俩肯定有事,华子那个王蛋,我和他结婚那么多年,他还是什么都不肯和我说,还是不信我。现在好了,被人害了吧。
闻言,我大脑飞速转动。
看来我猜得没错,彭华和刘兴之间还有别的利益纠葛,不然彭华不会按月给刘兴拿钱,供养刘兴。
于是我趁热打铁道: 你知道彭华每个月给刘兴钱的事吗?
宋兰没有隐瞒,直言不讳道:
华子每个月一号都会拿两万块钱给刘兴。为此我和他吵过很多次,但他每次都说我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让我别多管闲事。后来我偷偷去找过刘兴,想让他找个工作,别当蛀虫,结果被华子知道打了一顿,还说我再去找刘兴,他就和我离婚。我就再没管过他们之间的事。
呃……
宋兰这口气,看上去也不知道刘兴和彭华之间的具体事情。
这就难办了。
唯一可能提供有用信息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一时间我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又问了宋兰几个问题后,我见实在问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打算回支队换个方向继续调查。
临出病房门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宋兰问道:
你们家的钢材店是什么时候开的?
十来年了。
具体时间呢?
我追问道。
宋兰想了想: 我怀老二的时候,老二现在十岁。
开钢材店的钱哪来的?
华子从银行贷的款。
钢材店开业后,生意就一直很好吗?
我步步紧逼。
挺好的,华子还说是老二带给他的财运。
宋兰说完,又补充道: 我怀老二之前,华子穷得叮当响,一直在工地上给人干小工。后来有了老二,华子说两个孩子压力太大,光打工养不起俩娃,又说他工地上认识一个大老板,聊得比较来。他想开个钢材店,给那老板供货。于是他就从银行贷了一笔钱。你别说,自打开了钢材店,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我双眼微闭,平静地问道: 是吗?那个大老板现在还是你们的主要客户吗?
宋兰点了点头: 一直是。他和华子玩得好,这十几年他生意越做越大,从我们这边订货也越来越多。用华子的话说,他吃肉,我们跟着喝汤就够潇洒一辈子了。
他叫什么?
我急忙追问。
蒋世军,大世建工集团的老板。
蒋世军?
我微微一愣,招呼孙杨跟我回去。
出了医院,我立刻对孙杨道: 去大世建工集团。那个蒋世军肯定有问题。
孙杨犹豫道: 李哥,我的亲哥哎,你想早点破案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咱就这样去找蒋世军,是不是太唐突了?
怎么就唐突了?
我心头火正盛,语气不是很好。
孙杨道: 蒋世军不光是大世建工集团老板,还是滨河商会会长、滨河市多宗重点项目的主要承建单位负责人。别说咱没证据证明他和刘兴、彭华的死有关;就算有证据,没有上头的批文,你贸然过去也讨不了好。人家的法务团队可不是吃素的。
难道放着重要线索不去调查吗?
我那个气啊。
孙杨叹了口气: 这么大的事,总要和上面通通气。而且就目前情况来看,蒋世军应该和刘兴、彭华的死没关系。他那么大的老板,没事弄两条人命出来,那不是扯淡吗?
我又没说人是他杀的。我现在怀疑,蒋世军、彭华、刘兴三人和当年的纵火案有关。
怎么可能?
孙杨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冷笑道: 怎么不可能?昨天调查刘兴的时候,我看过当年的卷宗。纵火案中的死者唐恒也是搞工程的,当时他和蒋世军是竞争对手。怎么就那么巧,刘兴意外纵火烧死了唐恒全家,而唐恒刚死,彭华就开了钢材店,专门给蒋世军的公司供货。同时彭华还每个月给刘兴拿钱花?这么多巧合在一块,你认为还是巧合吗?
这……这……
孙杨张大嘴巴,愣了好一会,猛地说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更要上头的批准了。李哥,这事太大,又是十九年前已经结案的陈年旧案,你想翻案调查,没上头批准,会得罪很多人。毕竟……毕竟……
后面的话,孙杨没继续往下说。
可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无外乎是当年侦缉刘兴纵火案的警务人员,以及审判人员现在不是退休,就是身居要职。我真把已经定性为过失纵火的案件推翻,那肯定会处理一大批人。
如果当年的纵火案真的另有隐情,那些人为了自保,肯定会暗中阻挠我的调查工作。
不过我会怕吗?
身为警务人员,从加入警队的那天,我就下定决心维护正义,不惜生命的。
走
我不管孙杨的想法,直接开车赶往大世建工集团。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带着孙杨刚赶到大世建工集团的时候,一声刺耳的枪声远远传来……
枪声
尤其是这个年代,出现在闹市区的枪声,导致我的神经瞬间紧绷。
快
我率先下车,同时催促孙杨呼叫支援。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两声了。
作为刑侦人员,我对枪声并不陌生。
通过声音,我可以轻易地分辨出这是警务人员使用警枪发出的警告。
按照规定,如果警告的两枪过后,犯罪嫌疑人仍不配合,第三枪将会击中目标,甚至直接击毙。
虽然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警务人员在大世建工集团进行抓捕工作,还是在我刚查到蒋世军可能和连环命案有关的时候。
但现在是侦破连环命案的关键时期,不能再有丝毫意外。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大世建工集团大楼。
两声枪响的震撼力显然不小,整个大世建工集团已经陷入混乱。数十名员工惊恐地逃离大楼,我抓住一个路过的男子吼道: 你们老板在哪里
男子被我抓得一个踉跄,瞪大眼睛看着我,恐惧中透露出一丝迷茫,结结巴巴地说道: 顶楼
听到蒋世军位于顶楼的消息,我毫不犹豫地冲向电梯。
可就在按下按键的那一刻,我最不愿听到的第三声枪响再次传来。
这声枪响意味着蒋世军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听到第三声枪响后,我心中一沉,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
当我乘坐电梯抵达顶楼的蒋世军办公室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我的担忧。
七名派出所民警聚集在豪华的办公室内,他们脸上写满了严肃和紧张。
办公室中间的地板上,一个男人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把弩箭丢落在地,显示出这场斗争的激烈程度。
而站在人群中持枪的竟是齐勇。
他的眼神坚定而冷酷,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
看到开枪的人是齐勇,我脑海中瞬间升起一种可能——齐勇
三次命案,齐勇都在现场尤其这第三次,更是直接开枪击毙蒋世军,这不难让我怀疑,齐勇和这两天发生的连环命案有着某种关系。
但我现在没有证据。
我强忍着怒火走到蒋世军的尸体旁,仔细检查,见蒋世军的脸上残留着恐惧和愤怒的痕迹,显然在临死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心理斗争。
于是我再次走到齐勇面前,咬牙切齿地问道: 齐所长,能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齐勇收了配枪,淡淡地说道: 你不都看到了吗,犯罪嫌疑人持管制器械抗拒抓捕,我开枪示警后,被迫击毙他。
可为什么是现在
我愤怒地叫道。
齐勇露出诧异的眼神: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我们作为警务人员,接警后出警,处理警情,还要分时候吗?
你
我被齐勇理直气壮的言辞气到抓狂。
齐勇见我怒火升腾,咧嘴笑道:
行了,别生气。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来找蒋世军啊。是不是他和最近的连环命案有关?
要是的话,你早说啊。你早打个电话,我肯定不会击毙他。
不过这也不怪我,谁让他抗拒抓捕的。
我们这次出警,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的,就连开枪击毙,也是被迫的。你以为我想开枪吗?
咱都是警察,你又不是不知道,开一枪要写多少报告。我文化程度不高,最怕的就是写报告。
齐勇唠唠叨叨地抱怨不停,还解释他们是接到 110 接警中心的电话,说大江集团有人违规携带管制器具,依法前来收缴;哪知蒋世军不但不配合,还持械搞对抗,这才闹成这样。
旁边的清河街派出所民辅警纷纷作证,说他们一来,蒋世军就显得极为暴躁,拿着弩威胁他们让开。齐勇连开两枪示警后,蒋世军不但不束手就擒,还持弩还击,险些射伤大家,齐勇迫不得已开枪击毙。并且他们还指着胸前的执法记录仪,说全部过程拍得清清楚楚。
见状,我虽然心中有火,却也不好发。
毕竟他们出警是带着执法记录仪的,还是按 110 接警中心的指示来的,这一切合规合矩,没有半点问题。
但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齐所长,现在我怀疑蒋世军和多年前一桩纵火案有关,但他被你击毙,请你跟我回去配合调查。
齐勇送礼: 没问题,都是同事,应该的。
齐勇说完,将腰间的配枪递给旁边站着的警员。
就在我领着齐勇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孙杨已经带着大批刑警冲了上来。
什么情况?
孙杨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勇。
我冷冷地说道: 孙杨,你带人保护现场,我和齐所长回支队一趟。
齐勇挤眉弄眼地说道: 回去配合调查,现在你们的李支队长怀疑我和命案有关。
……
孙杨露出无语的表情。
等我带着齐勇返回支队,已经是傍晚。
询问室内,齐勇老神在在地坐在受审人的位置上,跷着二郎腿。
老李,我不怪你,知道这两天你为连环命案的事操碎了心,急得都没怎么睡觉。不过你要怀疑我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但你放心,这事过了,咱们还是朋友。
眼看齐勇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冷冷地说道: 齐所长,能说说你刚才为什么带枪前往大世建工集团吗?
齐勇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丢了过来。
呢,都在这,自己看。具体原因你可以去调查 110 接警中心的电话。都和你说了,我是接到 110 接警中心的电话,才带人出警的。鬼知道蒋世军那家伙怎么一上来就炸毛。奶奶的,一把弩而已,他那么大老板,藏个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一看到我们就像疯了一样,不光不配合执法,还敢还击
我接过执法记录仪,抠出里面的内存卡,对齐勇道: 你先在这等着,我一会过来。
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齐勇说完,还自嘲道: 没想到自己身为警察,还有被调查的一天,奶奶个熊,早知道就安排手下人去了。
我没理会碎碎念的齐勇,起身走出审讯室。
等到了办公室,我将执法记录仪的内存卡插到电脑上播放。
通过执法记录仪的拍摄画面,能清楚看到蒋世军被击毙的过程和齐勇说的一样。
当齐勇带着人冲进蒋世军办公室后,蒋世军就慌慌张张地从办公桌下抽出上好箭的硬弩。齐勇和其他警员按例劝说蒋世军放下武器,遭到拒绝后,被迫开了两枪示警。但蒋世军在两声警告后,不光没放下武器,还射了一箭还击,才被齐勇击毙的。
但这并不能说明齐勇就是无辜的。
毕竟如果齐勇真和连环命案有关的话,那如何引诱嫌疑人发狂,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只是执法记录仪上找不到证据而已。
于是,我又给 110 接警中心打去电话,询问后证实齐勇确实是按 110 接警中心的指示出警的,因为清河街派出所距离大世建工集团距离最近。
好吧,一切合规合矩,貌似找不出问题。
可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为什么早没人报警,晚没人报警,偏偏在我查到蒋世军、彭华、刘兴可能与十九年前的纵火案有关的时候,就有人报警说蒋世军藏匿管制武器的?
我立刻向 110 接警中心的接线员调取了报警人的电话,同时打了过去。
关机
对方的电话为关机状态,这恰恰证明了我的猜想。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那个报警人和最近两天的连环命案有关。
想到这里,我第一时间查询报警人电话的注册信息。
随后,我傻眼了
彭华
对方是用彭华的手机号打的报警电话。
这恰恰说明,对方就是杀害彭华的凶手。
因为彭华死后,我们在河边只找到了彭华的尸体及那袋巨额现金,并未发现彭华的手机。
刚开始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彭华溺水的时候,手机掉河里了,正准备安排蛙人打捞。
但现在看来,就是那个杀害彭华的凶手,在杀害彭华时,拿走了彭华的手机,同时利用彭华的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声称蒋世军藏匿管制器械,这才导致了今天下午的悲剧。
而在确定凶手是用彭华的手机报警后,所有的谜题也都破解了。
定然是那个凶手掌握了蒋世军、彭华、刘兴三人在十九年前的犯罪证据,在报警后,又用彭华的手机给蒋世军打去电话,并说了一些威胁的内容。可能是警察很快就会去抓他之类的话,逼得蒋世军想要逃走。
就在蒋世军想要潜逃的时候,发现齐勇带着派出所的民警前去,误以为齐勇是来抓他的,这才有了抗拒抓捕的那一幕。
然而猜想归猜想,我现在需要的是证据,一个能将猜想变成事实的证据
于是,我又立刻调取了齐勇最近两天的行程。
通过天网监控,齐勇的行踪看得清清楚楚。
从昨天刘兴、彭华遇害,到今天蒋世军被击毙,三起命案中,齐勇除了亲手击毙蒋世军外,其他两起案件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首先是刘兴遇害前,齐勇一直在清河街派出所,直到楚河打去电话,才带人赶往现场。
其次是彭华溺亡时,齐勇在家中睡觉,也是在接到楚河电话后,才去的现场。
由此可以断定,齐勇并不具备杀害刘兴和彭华的作案时间。
那问题来了——齐勇到底和制造连环命案的凶手有没有关系呢?
如果有,那他是怎么做到有不在场证明的?又为什么协助凶手谋害三个和他毫无瓜葛的人?
或者说,最近两天的三起命案,和两年前秦风制造灭门案的时候一样,齐勇只是被丢出来误导调查方向的棋子,真正的凶手压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好容易安定下来的滨河市,又将面临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清洗……
我越来越害怕,想到最后,更是汗毛乍起。
因为如果连环命案背后的事实和我所猜测的一样的话,那我这个刑侦支队长怕是也坐到头了。
毕竟前滨河市刑侦支队长陈俊伟的例子就摆在那
他就是因为调查不力,加上为了破案暴力执法,最后被清算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孙杨最先进来。
李哥,嫂子来看你了。你们两口子可真恩爱,这才一夜没回家,嫂子就迫不及待来队里找你。
话音刚落,江蓝笑眯眯地从孙杨背后绕了进来。
瞎说,我可是有正事找你们李哥的。
江蓝说完,走到我身边。
清泉,听孙杨说遇到棘手案子了?不是我说你,就算天大的案子,也要注意休息啊。身体可是自己的,累垮了可没人替你受罪。
江蓝一边说,一边从包里取出保温壶。
我给你炖了汤,你先喝点。
旁边的孙杨瞬间发出啧啧怪笑。
原来这就是嫂子说的正事啊。啧啧,亲手煲汤,还真是正事。
我心里正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做?要是没正事干,滚去调查蒋世军这两天的通信记录。
呃,你怀疑蒋世军的死有问题?
孙杨疑惑道。
我懒得解释,只是催促孙杨赶紧滚蛋。
等孙杨走后,江蓝捏着我的肩膀按摩,满脸的埋怨。
好了好了,消消火。不管怎么说,孙杨都是跟你一路过来的。案子再棘手,你也不能这么和他说话,多让人寒心。
我气道: 你以为我想。你不知道这案子多麻烦,两天死了三个人还一个是大世建工集团的老板要是普通的命案也就算了,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
江蓝问道。
我叹了口气: 现在我怀疑,这是一宗有预谋的谋杀案。手法干净利落,不留丝毫痕迹,简直和两年前秦风做的案子差不多。
秦风……
听到秦风俩字,江蓝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
我老婆江蓝是市电视台的记者,常年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见过。
秦风,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按我老婆的原话是——两年前的灭门案之前,她压根想不起来秦风是谁。
直到灭门案被侦破,秦风的背调曝光,她才想起来自己很久之前见过秦风,甚至还结伴同行过。
那是她刚进入市电视台工作的时候,被台里要求做一期关于民宿闹鬼的访谈节目。
当时江蓝和摄像钱明前往罗家村,路上遇到还在上大学的秦风要求搭便车。
也正是那次的相遇经历,差点成了我老婆一生的噩梦。
在罗家村, 她眼睁睁地看着几条人命消失在自己面前。哪怕到后来案子被清溪县刑侦人员韩雷侦破,也没有人想到那些人命会和秦风有关。
直到两年前滨河市发生了耸人听闻的灭门案,江蓝回想起和秦风的相遇,才发现当年秦风压根不是因为猎奇前往罗家村的。
秦风就是去作案的
他是去帮当时的民宿老板——杜斌斌策划杀人案件。
所以现在江蓝对秦风俩字很敏感。
我见江蓝脸色有异, 连忙安慰: 别怕,只是案子手法像, 但绝对不可能是秦风做的。秦风潜逃国外,已经两年没回来了,说不定早死在国外了呢。
可你不是说两天三起命案,作案手法都干净利落吗?
江蓝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打了个哈哈。
那是案子发生得太紧凑,来不及做过多调查。再说了,就算作案手法相似, 也不代表是秦风回来了。两年前他潜逃后,曾在网上发布过自己作案的心得手法, 说不定是有人模仿他呢。对了,你不是说有正事找我吗?什么事?
为防江蓝害怕, 我急忙转移话题。
江蓝正要说话,我手机响了。
见是局长打来的,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接电话。
和我预料的一样, 局长在电话里给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蒋世军的身份太过敏感, 让我不管用什么手法,都要尽快破案。他可不想再和两年前一样,让省里的督导组亲自下来。
挂掉电话后,我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对江蓝道: 你刚要说什么来着?
江蓝犹豫了好一会,缓缓说道: 按理说你现在工作忙, 我应该在家照顾你,给你支持的。但我刚接了一个采访, 要去外地一趟。
去外地啊,多久?
快则十天半月,慢则一两月吧。江蓝轻轻捏着我的肩膀, 给我放松肌肉,放心,我会尽快回来。